怎么可能看不清楚?
杨俊伟不信邪地把镜头画面拉大。
这一眼看去,他自己先愣住了,轿子边什么时候多出一道白色人影?
那人很高很高,有着白白的脸、长长的身体,还有从袖子露出来、宛如鸡爪的手,在轿子边一下子出现、一下子隐没。
杨俊伟的寒毛都竖起来了,但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泛出一股隐隐的兴奋。
他大气不敢吭一声地偷窥着抬轿队伍,心脏急速跳动,跳得好大声,怦怦怦地震动着他的耳膜。
那些人根本不是用走的,而是用飘的!
不对,他看见的绝对不是人!杨俊伟蹑手蹑脚地钻出草丛,趴在马路边,与白色队伍的距离拉得极近,就不信这一次录不清楚。
夜色很暗,路灯又微弱,与这里有一田之隔的车灯反而成为最亮的光源,绝对可以将对方的注意力引过去。
杨俊伟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,他所在的位置是死角,除非特地低下头凑过来,否则很难注意到他。
他屏气凝神地看着与他越来越近的白色小轿、白色人影,光是想象一路飙高的点阅率就激动得不行。
“今日吉时,上轿喔——”
那道诡异的呼喊再次回荡在晚风里。
当轿子经过身前时,杨俊伟可以透过轻飘飘掀起的白色布幔,看见轿子里空无一人,一个大大的疑惑闪现在心里。
谁要上轿?
看他们的行进方向,应该是要往村子里去,但那座破村子也就没几户人家,还都是些看起来像要进棺材的老人。
杨俊伟恍然大悟地啊了声,自以为碰触到关键——这支队伍一定是要去带走某个老废物。
他的这声单音很轻,隐在风声里根本不易察觉,但慢悠悠行进的队伍却忽地停了下来,抬轿的、吹奏的,像被按下定格键,动也不动。
而轿子旁那道高高的身影却动了,仿佛没有骨头般地弯下身,细长的上半身往杨俊伟的方向滑了过来。
像蛇一样,无声无息。
杨俊伟惊恐地瞪大眼,瞪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,他看着猛不防贴在前方的白色脸孔,冰冷腥臭的气息喷拂在他脸上,抓着手机的手指抖个不停,力气仿佛被一丝丝地抽走。
他再也握不住手机,任凭那个上万元的科技产品掉在田里,却连捡起来的心思都没有。
杨俊伟从不信鬼神,就算先前判定了扛轿的队伍都不是人,他第一个念头也不是逃,而是直播的话题性。
但此时此刻他却深刻感受到了恐惧,发自心底、如同要攫取他所有体温的恐惧。
“杨家俊伟——”
幽幽细细又冰冷无比的声音钻进他耳里,就像有蛇爬进去,将那道让人不适的滑腻感永远地烙在他脑子里。
杨俊伟骇得魂不附体,身子抖得像筛糠,牙齿也在格格打颤,他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抬起手,尖尖的指甲抵在他的前额。
“上路了。”
随着这三字落下,令人联想鸡爪的指甲就这么戳进杨俊伟的额头里,手指一勾,勾出了他的三魂七魄。
杨俊伟空壳般的身体伫立在田里,像个稻草人一样,他双眼仍是睁着的,但再也没有任何神采,白色的人影在他瞳孔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。
咿咿呀呀、宛如二胡在呜咽的声音重新响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,像是要去迎亲一般,吹吹打打,只是奏起的却是教人毛骨悚然的哀乐。
那顶白色的小轿里仍旧空空荡荡,因为他们要去迎接上轿的人。
“今日吉时,陶家音铃上轿喔——”
洛依依觉得自己一定是在作梦,还是一个恐怖无比的恶梦,否则他们怎么可能上一秒还在二楼的主卧,下一秒却出现在一条鬼气森森的走道上?
这栋洋楼她早已场勘过好几次,根本没有这条走道的存在。不存在的地方,究竟要如何出去?
洛依依畏怯地抓着尤慧琳的衣角,娇俏的脸蛋被惧意刷上一层白,血色仿佛都要被蒸腾得一乾二净。
走道上只有四个人,她、尤慧琳、林才兴与何妙玟。
她不知道宋静文、宋静廷、许怡甄、陈莉铃是不是还在洋楼走廊,因为当他们走进焚烧痕迹最严重的主卧,想要看看蜡烛有没有藏在这里时,房门却突然砰地关上。
那一声又重又响,吓得四个人反射性转过头。
但放眼所见并没有门,他们身后只有一堵厚实的水泥墙。
当他们再转回去时,却是一条幽长深邃的走道出现在眼前,走道两侧点着一根又一根的蜡烛,微弱的橘红火光连绵在一起。
黑暗很可怕,但是影影绰绰的幽暗更加让人心惊胆跳,忍不住猜想走道深处会不会有东西突然窜出来。
如果黑女士又出现的话该怎么办?他们根本无路可逃!
洛依依仿佛可以听到自己从骨子里渗出的发颤声音,她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走在中间,如果再落后个几步该有多好。
她吸吸鼻子,泪珠在眼眶里打转,根本不像何妙玟还有拿手机录像的心情,恨不得整个人黏在尤慧琳身上。
她现在能抓的浮木就只有这个大二学妹了。何妙玟身上戴的佛珠跟平安符没有经过加持,只是用来蒙骗直播观众的道具,让他们产生这栋洋楼有脏东西,所以才要戴佛珠的心理作用。
一行人走在黯淡的走道上,每经过一根蜡烛,就会有人弯身把它吹熄;与此同时,他们后方就会变作一片漆黑。
因为这些蜡烛看起来一模一样,谁也不知道哪根才是黑女士点燃的,所以林才兴四人商讨出一个最笨也最直接的方法,众人轮流将烛火全部吹灭。
这样吹吹走走一阵子后,他们开始感到疲累了,然而前方的蜡烛不知道还有多少,沿着走道两侧铺展开来。
饶是兴致高昂、正在录像的何妙玟也不由得垮下脸,一向爱美的她将滑顺的蓝色长发抓得乱糟糟的。
“才兴,这样不行。”
尤慧琳刚吹熄一根蜡烛,微喘着站起来,她心有戚戚焉地看着好友,认同他们一直被困在这里不是个办法。
接着她听到何妙玟的下一句话是——
“都是重复的景色,根本没爆点。”何妙玟指着被烛火晕染得昏黄的走道墙壁,叹了好大一口气,先前的慌乱过后,她对于一成不变的场景已经失去了紧张感。
“你说的没错。”林才兴深有同感地附和。
尤慧琳愕然地瞠大眼,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两人般地盯着他们。
“学长、妙玟,你们不担心静廷他们吗?”她干巴巴地问。
“我觉得⋯⋯须要担心的是我们。”洛依依以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,“被困住的是我们啊,我们真的要一直走下去吗?”
她惶惶然地觑着身后的黑暗。
“学姐,你能唤出黑女士吗?”提着照明灯的林才兴忽地问她。
“什、什么?”洛依依惊恐得说话都破音了,她瞪大一双湿漉漉的美眸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学长!”尤慧琳也大惊失色地看向他,“你在开玩笑吗?”
“我只是想说黑女士是依依学姐创造出来的,说不定她可以唤出对方。”林才兴露出一抹温和憨厚的笑,是电影社成员再熟悉不过、令人安心的笑容。
但那是以往。
此刻看到林才兴这样笑,又看到何妙玟认同地点着头,尤慧琳打了个寒颤,心里冷不防闪过许怡甄歇斯底里地喊着“疯了,疯了”的画面。